文/尤福喜
这是我又一次站在母校勉县二中的大门前。比起任何时候来母校，这一次纯属是个意外。很想进去再看看母校，可是，由于疫情的关系，我被门卫委婉而又坚决地挡在了大门外。
我是因同学儿子结婚专程回到家乡的。婚礼结束后，另一同学组局，邀请几位常联系的同学去他家聚聚。我携老伴欣然前往。
同学的家就在母校大门西侧不远的地方。这个地方，是他家的祖屋。当年，是同学们常去的地方，现在盖成独幢小楼。中午，吃完同学夫人精心制做的热米皮和铁锅菜豆腐后，老同学让我们去母校看看，下午再品尝他爱人的拿手菜。
没等大家吃完，我就不知不觉地遛达到母校的大门口。真没想到，央求殷殷，驻足良久，尽责的门卫就是拒绝入内。万般无奈，我只得站在校门口，不停地向校园里举目张望，好奇地想看看校园里能看到的一切。
首先进入我眼帘的是位于母校校园正中的武侯堂。它巍峨、古朴，典型的歇山重檐廊柱式砖木结构建筑。青砖墙，红廊柱，灰青瓦；底似磐石，脊若伦巾，飞檐翘角，形体方正，气势轩峻。
（网络图片：勉县二中校园一角）
上世纪七十年中期，我在它身旁的校园里读初中和高中。在校期间，几乎天天从它身旁经过，可是从来没有上去过，直到一九七六年九月的一天，为团组织活动去见当时的校团委书记，我才登上去。他大学毕业到校任教不长时间，因为学校住宿紧张，他被破例安排在武侯堂二楼的一间小房里。
武侯堂共三层，楼梯和所有房间都是木制结构，学校为了保护，在底层上锁，闲人难得入内。
这天，与团委书记说完事后，我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先是从三楼窗户往四周眺望，然后下楼，沿着二楼的外回型走廊踱步两个来回。
楼下草木葱郁，花团锦簇，笔挺的柏树和修剪精致的冬青树呈园型分布。抬眼看去：南边笔直大道的两旁是一排排教室和新修的教学楼，东边是校办工厂和大礼堂，西边是一片由桃子树、李子树混植在一起的“桃李”园；北边是体育场。体育场尽头的东边是几亩稻田，西边是一弯池塘；放眼远眺：南边起伏的巴山群山簇立，云雾缠绕，十二连珠的定军山若隐若现；北边巍峨的秦岭支峰天荡山奇峰峻秀，满目苍翠。
看我陶醉的样子，也正站在回廊欣赏风景的邻班班主任问我说：风景怎么样？
我忙回答说：学校很美很好，站在这里一看，对我们学校的感觉更好了。
老师莞尔一笑。又问我都看到了什么？我说：咱们学校校园很规整，教室、校舍、道路和体育场布局很合理。每棵树木，每片草坪都栽种的恰到好处。登高远望，感觉有一种独特的氛围。
老师环顾四周，提示我说：你再看看咱们脚下武侯堂四周的建筑有什么特点没有？
我在老师的引导下又一次沿着二楼回廊走了一圈。眼睛顿时一亮，发现在武侯堂四周修建的六排校舍建筑群，对称协调，错落有致，围绕武侯堂等距离排列一圈。大气，壮观，和谐。
当时，我内心激动的是在老师的启发下，首次发现和感悟到了一种平时难以观察到的建筑群落的格局美、协调美和俯瞰美。
老师告诉我说：它规划、设计的理念来自《周易》。
一听老师提起《周易》，我忽然想起广播和报纸里批林批孔、反击右倾翻案风时常提到它。当我追问老师《周易》是什么时，老师缄口不语了。但他却告诉我说，咱们学校是一位叫王慕曾的人倡议并主持修建的。我好奇地再问他此人是干什么的。
老师欲言又止。我不好再问下去了。我想这里一定涉及到“封资修”一类的东西，老师不便，也不能告诉我。
从那以后，关于学校的身世，关于学校独特的建筑格局，关于“武侯堂”，成了我心里的一个“结”。我多次去校图书室，甚至还去了县图书馆，想查到建校的资料，但直到一九七六年底我毕业，都没有实现这个愿望。
天地悠悠，时光荏苒。转眼到了一九九七年。这一年，是我离开母校后的第二十年。同学都提议搞个聚会，庆贺庆贺。于是，在春节后惊蛰的这天，不少分手二十年的同学相见了。
聚会搞了不少活动，我感到最有意义的是去母校，在武侯堂前照了一张合影，在母校这个地标建筑的身前留下了永远的记念。
照像前，我沿着武侯堂走了两圈，仔细地端祥了它伟岸的身姿。它依然那样巍峨挺拨，但风雨剥蚀的痕迹也很明显，有种显而易见的苍桑感。它身上“武侯堂”三字的匾额仍像二十年前一样留有明显的破坏痕迹，让目睹者对它的身世依然有些看不明白。我想，这一定是那段特殊的历史时期留下的痕迹。当时，这种情绪一下子唤醒了我心中二十多年前的那些“结”，大脑里一下子升腾起想尽快解开这些“谜”的想法。
在一阵喜悦的惊讶声中我骤然收回神来。定睛一看，站在我面前的竟然是我失联多年的一位过去的街坊朋友，年龄和我差不多。他是母校的教职工，刚退休不久。知道我想进母校看看进不去，就帮我向门卫说情让其放行。好说歹说，门卫还是不松口。无奈，他只好拉我挪步到大门边，兴高采烈地和我寒喧起来。亲热劲甭提让人心里有多热乎。
从他的介绍里，我知道了母校的变化很大。我们在校期间的教室、校舍除武侯堂外都拆了，在原地建成了新教学楼。学校教学条件大改善，现在娃们上学享福极了。就连体育场，也用现代理念、现代材料重建，气派地很。武侯堂经过维修焕然一新。整个校园集现代化、园林化于为一体。
从朋友的介绍里我还知道，母校由于推行封闭式、规范化管理，已成为一所全省标准化高中、市级重点高中学校，现有五十多个教学班，四千多名学生，二本上线率位于全市前列。
我心花怒放，情不自禁地连声赞叹：厉害了，我的母校！
与朋友分手后，我沿着母校外围墙的路，走了多半圈。校园的周边，过去是农田，现在都建成了一幢幢高低不一、错落有致的独家小楼。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边走边看，边走边想。在眼睛越过围墙，深情地向里张望的同时，我的思绪就像脱僵的野马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那一年，同学聚会后，我四处打听对母校历史熟悉的人，后经朋友介绍专乘去拜访了一位曾参与编篡县教育志的老尊师。他精神矍铄，给人有种仙风道骨的感觉。知道我的来历后，他颇有好感，禁不住侃侃而谈。
他告诉我，上世纪四十年代初，正是中华民族抗击日本侵略者最为艰苦的日子。在国统区的沔县，一些为民族进步大办教育的有志之士奋起呼号。时任国民政府沔县县长王慕曾积极倡导，竭力筹办，号召民众自愿捐献稻谷多石。以此资金于年仲夏，在承接教育部第八服务团所办规模极小的中山中学，后改为沔县县立中学的基础上，在何家营边寨村征地九十亩，修建校舍八栋，每栋九间。校园以“亁、兑、离、震，巽、坎、艮、坤”八个卦象布局每幢校舍。同时，建三层砖木结构方形阁楼一座，处在太极正中央的位置。
勉县在历史上属“三国”要地，诸葛亮也葬于此，故以汉丞相忠武乡侯命名。旨在弘扬诸葛亮据定军，演“八阵”的智慧和“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的功勋。校园整体建筑形制体现了“天人和一、自然和谐”的思想，其“八卦”群体建筑风格，在国内教育界目前独一无二。
握手告别尊师时，他又禁不住又对我说，你来向我打听这些，我判断你当年在校期间一定偏爱文科。如果，那个时候你知道这些，尤其是了解了母校的建筑理念时，说不定当时你会喜欢理科的。家乡，也许会少一位经济师，多一位建筑师。是不是？说完，他幽默地哈哈一笑。
我心不由地澎湃起来。连声赞同说，完全有可能，完全有可能。我想，当时如果我知道这些，我的命运有可能是另一个样子了。
尊师的话耐人寻味，让我思索。学校对学生的影响很大，影响的因素也很多。我想，母校对我人生的影响，最关键的还是我的一个个老师们。每当想起母校，他们都慈祥、亲切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物理老师朱玉良，他的课总是像有强烈的滋场一样吸引着大家；化学老师杨碧雯，让不少同学听完她的课后就像诺贝尔看见金黄的火药，居里夫人看见发光的镭一样激动；历史老师张秦英，总是把遥远的历史事件、历史人物鲜活地灌注在你的脑海里，让不少同学不由自主地为胜者癫狂，为败者哭泣；地理老师苏学轼，他不到两分钟就在黑板上画出祖国江河湖泊、名山大川、丘陵盆地、高原戈壁轮廓的功夫，让大家感到学好地理，不听他的课，你只能局限在死记硬背的程度；语文老师樊建源、陈义忠的写作讲习班，让不少同学着迷地想成为未来的巴金、曹禺和艾青。
母校，留在我心里的老师很多。对我一生影响最大的有三位。
我初中的班主任，数学老师蒋正安。他让我至今都感动的有两件事：
其一，是在临近毕业的前夕。当我知道自己已被学校确定留校升学读高中的消息后，急忙去找他，告诉他我不想继续上学的打算。当时的我，幼稚而又自信。反复向蒋老师诉说了我想早插队、早就业的理由。
他听完后满脸不高兴，气冲冲地对我说：你傻呀！只有近一半人有升学的机会。你想过没有，初中毕业和高中毕业，进入社会的人生能一样吗？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被他责问的张嘴无言。怕我把握不住轻重犯浑，他思忖片刻后，给我家长写了封短信，让我带了回去。这封信，不仅改变了我当时的想法，也改变了我的人生。他对学生认真负责的态度，让我终生难忘。
其二，是毕业十年以后的一次邂逅。地点在汉中市农行干部学校附近的公交车停靠点。当时，我参加成人高考被省农行录取后在农行干部学校脱产两年上电大。那天中午，吃完饭闲溜达，没想到碰见蒋老师。一照面，我俩都认出了对方，惊喜的不得了。我问老师现在在哪？
他告诉我说：为了子女就业，他调到了一家国防工厂子弟学校。
当他知道我正在上电大，而且学的是金融专业时，连声称赞。随后，他又关心地问我，你学高等数学能跟得上吗？
我告诉他说：我的《线性代数》课已过关了，《微积分》学得比较难。
他听了嘴一撇。说：嗨！这有什么难的。你来找我嘛，我给你辅导。说着，他拿出笔给我留了地址和联系方式。
我眼睛顿时湿润了。他仍把我当成他的学生。关心备至、热情而真诚的态度让我至今都感动。
我高中的班主任，语文老师曾志蓉。她毕业于西安外语学院，学的是俄文，中俄交恶后，她改教语文。她的课深出浅入、寓教于乐，是大家公认的语文讲得最好的老师。作为班主任，她喜欢与学生交“朋友”，善于了解每一个学生的家庭和思想情况，尤其是注重学生兴趣的引导和培养，让学生们不仅感觉到学习是件求知的事，也是一件快乐的事。对此，我受益匪浅。
她发现我的学习爱好后，给我报名，让我成为学校写作讲习班的首批学员。后来，她又通过学校推荐我参加了县文化馆的文学创作培训。这些，不仅影响了我人生轨迹的走向，也培育了我终生受益的爱好——读书。
如今，退休的我把“读书”当成了生活的重要内容。乐在其中，其乐无穷。这一切，与曾志蓉老师分不开的。
还有，我高中英语及政治课老师陆建猷。他是我高中最后一学期来校任教的。当时，他大学刚毕业，给我们教英语和政治课。他年龄比我们大五、六岁。有人说，他现在是我们当年母校老师里唯一健在的人。他是我们这批学生进入社会后联系最密切的老师。
（明）唐甄文：“学贵得师，亦贵得友，良师益友”。
我觉得他对我来说，不仅亦师亦友，也是我的好兄长。他对我影响最大的是锲而不舍的奋斗精神和刚直不阿的做人品格。他当过教师，当过律师，读本科、硕士、博士，靠执着的追求，从一位中学老师成为西安交通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如今的他，著作等身，让人望其项背；学术观点独树一帜，前沿思想力透纸背。在全国文化史、哲学史研究上很有影响。
三位老师，是我人生路上遇到的贵人。
小别又聚，其乐融融。同学夫人的腊肉宴，硬菜都是由腊肉烹饪的，甚称美味佳肴。大家赞不绝口。
欢声笑话中，大家倾述的是母校恩；推杯换盏中，大家交流的是同学情。
告别同学家路经母校大门口时，我又再次向校园里张望了起来。
夕阳西下，绚丽的晚霞让校园五彩斑斓、姹紫嫣红，更加迷人。我禁不住在心里对母校深情地说：我，还会回来看您的！
作者简介：尤福喜，陕西省勉县人。高级经济师，退休前在农发行陕西省分行工作。发表各类作品20万字，作品散见于报刊及网络媒体。其中一篇散文发表后点击阅读量万人次。
壹点号柳泉金融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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