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高飞
原创小说:《行走在秦巴汉水间》连载之十七:分手浪潮
这是一个座落在依山傍水簸萁形山坳里的小站。隧道口一出来是站台,站外是掩映在浓密的树荫和高大的灌木丛中的村舍,坝子里一条水流湍急落差巨大的小河,像一头咆哮的野兽,迅猛狂躁的撞击着河心巨大的卵石,裹着一堆堆雪白浪花飞速的冲向下游。
学习班还没结束,刚到单位没几天,沈德成就从小站工区来信,说队上跟他好了几年的女同学,现在他招工走了,人家没走,还跟他吹了。我用路内电话打到他工区问,“啥原因?”他说:“不知道,走时还好好的么,突然间来信,说咱们俩个以后不要来往了,你也再不要给我来信了。”他说:“究竟是啥原因,咱离得这么远,又不知道,我想回去看看。”他说:“你看你有时间了到我这来一趟,我想见见你。”沈与我和另外几位同学,包括他信里提到的与他分手的女同学当年在一个生产队插队,几个人在一口锅里搅了三年稠稀。平时跟人说话,总是说半句,留半句,剩下半句留给你去猜的他,在电话里说,他给工长请假,工长不同意。万一不行,他给他们谁都招呼不打,人就走了。听得出来他情绪很低落,也很坏。
沈招工时与我一块进的铁路,我进了车辆段,他进了工务段。那时襄渝线还没交接,他们暂时留在勉县工务段管辖的沿线小站实习,我们直接到了段里。如今他遇到难题,而且来信要我去,你说,我能说不去!只是让我犯难是坐车得有票,没票怎去?尽管自己现在跟他一样已经成了铁路工人,但是铁路免票不是谁想使用就能使用的。其次自己刚刚到单位,学习队明确规定,新工在学员队学习期间不准请假,不允许外出。
无奈之下,我只好先找到学员队与自己在一个小组学习的,西安招来的小眼睛大高个,别人说他难说话,我倒觉得他好说话的王春生,我知道他刚刚从西安回来,走时段上给他开的那张乘车免票人事上现在还没收回去。
学员队住的是货场的大库,进门出门一个就能见到一个。刚好课间休息,上厕所时,我把他叫到一边,直接了当地告诉他,我一个队上插队分在工务段的同学遇到点事,叫我去他工区一趟,想借他的票用用。我自信自己虽然来学员队时间不长,但是凭着自我感觉,觉得自己在学员中还是有一定的威信,相信他即使为难,但不会拒绝。因为大家都是刚从农村招来的,血气方刚讲究哥们义气的知青,谁也不愿意给对方脑海留下一个胆小怕事的印象。果然他痛快地答应了我请求。只是警告我:“不敢出事,出了事,你我两个人可是一个绳上的蚂蚱,跑不了我,也跑不了你!”我知道他说得话是真话,因为铁路对公用乘车免票的使用有明确规定:禁止持票人将票证转借他人使用,违反规定者要受到严肃处理。试想,眼前他要将票借给我,自己要担多大的风险!然而即使这样,这位与我在学员队一块呆了还不到三天两后晌的伙计,并没有拒绝我,而是将我拉到厕所外侧墙角,从钱夹掏出票对我说:“前天我刚回来,批我假的鲍指导就问我,票交了没。”他知道学员队的新工都反感,鹰钩鼻子,说话拖个死人腔,吊拉个驴脸,开口闭口老是令人讨厌的,说自己在部队上带兵多少年,门合同志就是自己部队的那老一套的,其实,他带过什么兵,他在部队上只是一个买菜管灶的司务长的指导员。这张票给我后,我到小站看过沈德成后,沈提出借他,要不他没办法回去。看到他的那一脸愁相,我只得违背当初向春生借票时诺言,失信的将这张票又借给他用。这次借出去,再寄回来,前后拖了半个月。原因是,那边是寄票时,怕寄丢了,用的是挂号信。这边呢,鲍指导天天撵得春生尻子上要票要得紧。后来逼得他实在没办法了,他只得撒谎,说连票带钱夹上厕所时都掉到便坑里了,晚上捞了半天没捞见。春生人很仗义,为这事并没有指责我,责备我背着他,自己用完票又将票借给别人。
如今,几十年过去,回过头来回忆这段往事,我对他仍充满感激之情。因为在沈德成最困难的时候,与我一样同时学员的他,替我担当的不是一张票的风险,而是风险后面的后果责任。也感激另一位,那天我一开口,就敢放我走的学员组的组长老管兄弟,因为没有他,没有他们,我自己不可能就那么顺利地见到他,我的同学沈德成,也不可能将别人借给我的票,失信的胆大妄为的再借给他,让他能那么轻松地说走就走,离开工区回了家里。
票有了,接下来便是请假。那时一个星期只有一个休息日。小站距安康有二三十个站,坐车差不多要从一早坐到天黑。当时阳安线才刚开通,一天只是一趟慢车,要去沿线小站,必须提前一天,头天走,第二天回来。学员队制度严,天天点名,想早走一天,必须要有人替你说话才行。我决定找小组长老管,说明实情。
这是一个年龄与我不差上下,长着一个酒糟鼻子,说话风趣幽默,拓石招来的操一口河南话,同样也是插队招工出来的,这之前他我二人之间还没打过交道的伙计。然而,人与人之间相处,就是这样。看谁跟谁交往。如果与一个看不起你的人交往,你就是个日吧欻。遇到脾气投缘的人跟你交往,他会比你还仗义。没想到,老管比我还仗义。我找到他,话才说了一半,他就说道:“那是屁大的个事,不就是早走一天?你走吧,出了事我给你担着。”说完他还怕我不放心,继续说道:明天上课鲍指导点名时,我就说高飞拉肚子上厕所了,一会就回来。”他说这话时,叫你听了像小孩过家家似的。
第二天刚好是星期六,一早起来大灶上吃完饭,为了避免与鲍指导撞见,我早早地来到通行车停车的站牌跟前,车一来就扒了上去,赶在安康开往阳平关的慢车开车前赶到西站,随后在车厢里摇晃了一天,才摇筛到了同学沈德成所在的小站。
车到小站,已是傍晚,刚好是雨天,天阴沉沉的,光线灰暗。列车缓缓驶进车站,前来接我的沈德成早已经来到了站台。倒是一个队里插过队,一块生活了三年,有了感情的同学,相互见面与外人相比,显得要亲近多了。看见我从车门下来,神情沮丧的他,走过来轻轻地握了握手,随后接过我肩膀上挎得装有洗漱用具和日记本水笔的挎包,领我离开站台。看得出他情绪低落,神情很疲惫。
这是一座距股道只有几米远的二层砖楼,两边是库房宿舍,中间是楼梯。走进一楼紧挨灶房他和另外几个住的挂有蚊帐被褥凌乱的宿舍,他先将宿舍里几个跟他一块同是从延安招来的认识不认识的老乡介绍了一遍,随后带着我随食堂管理员走进灶房,揭开蒸笼取出事先打好,留给我的饭菜,站得我旁边,看得我把饭吃完,将碗筷收的洗了,才领着我走出宿舍,一块向工区一头的铁桥走去。到了桥头,他先是对我讲述了女同学来信的经过,完了又将女同学的信递给我看。女同学的信与他给我来信叙述的一样,执意断绝与他往来。交谈中,愁眉苦脸的他告诉我,其他站上刚招来的同学老乡中也出现了类似走前,两个人还好好的,一个跟另一个依依不舍,现在突然来信提出断绝来往的现象。
他的话,让我听了很是吃惊。心想,这群人才离家几天,对方就变卦。是不是她们已经听到什么,或者是因为已经知道自己所爱的人,现在工作的地方并不是像当初自己想象的那样,是高楼林立街道宽阔的大城市,从事的并不是自己在电影画报里看到的,令人羡慕地穿着干净体面展堂的工作服,神气的手里握着手柄半个身子探在窗外的火车司机,而是常年在秦巴山区小站上手抓洋镐的养路工,害怕自己一旦与爱过的人结合在一起,以后得一辈子留在小站,才突然间像得了流行性感冒似的,一个看另一个样,相互之间像事先商量好的一样,同时向对方提出断绝来往?否则,不应该背弃自己山势海盟海枯石烂不变心的诺言,说吹就吹,说变心就变心的,心狠的一夜之间就情断义绝,将这么多人刷进单身行列。尤其是想到前些天听老工人们说,铁路上男多女少,男女比例3:1,好多人现在二十七八了还找不下对象,是单身汉,越加担心这种现象会否继续蔓延。如果继续蔓延,会不会导致类似的悲剧在更多的人,包括燕妮与自己身上出现,想到这,心里禁不住地打了个冷颤。
作者简介:
作者生活照高飞,曾用名高和平。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插过队,当过民小教师。77年入铁路工作,干过列检,换过闸瓦,烧过锅炉,当过法官。为证明自己的爱好和价值,走出大巴山,早先搞过通讯报道。后因个人经历触痛,开始学习文学创作。作品散见《西部散文学会》、《今日头条》、《当代作家》《当代文艺》、《延安文学》和地市,路内报刊。创作有中篇小说《汉江在这拐了个弯》、《照顾好你哥》;连载《南窑则》、《山坡坡上开满了山丹丹花》;散文《我们走在大路上》、《山远月愈明》、《小镇》、《驴友》、《蟠龙川》、《射它个海阔天宽圆溜溜》、《老沟的腊月》《列车行进在西延线》《山上那棵黢树》《额吉》等50万多字的文学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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